弓箭，鳥銃，磚石，金汁，還有那說不清，但卻能將掀翻一片的鐵疙瘩，明軍的防御武器從不停的從城頭傾瀉，很多清兵尚沒有靠近云梯，就已經(jīng)受了重傷，終于，在一番猛攻之后，有穿著重甲的精兵登上城頭，但很快就會被幾桿長槍同時攢刺，招架不住，慘叫著跌下城墻。
一人不行，但一隊呢？
有漢軍旗的小佐領看準了某一處防守的空虛，帶領十幾個重甲兵先后沖上了城頭，明軍擋不住他們，紛紛后撤，小佐領帶領部下正準備擴大戰(zhàn)果，不想左右明軍忽然圍了上來，用大盾當陣，陣后鳥銃砰砰齊射，將夾在中間的他們都打成了冒血的篩子……
隨著戰(zhàn)事的進行，不止多鐸，觀戰(zhàn)的建虜眾將也都是皺起了眉頭。
令他們皺眉的不是明軍的戰(zhàn)力，而是明軍連密的組織和絕不潰敗的勇氣。
一般來說，只要大清勇士登上城頭，不需要多，只需要十幾二十個，守城明軍就會驚慌潰散，但今日明軍卻是如此頑強，且訓練有素，用盾陣擋住大清勇士的去路，鳥銃在后集射……這絕不是一般明軍做出的。
“豫郡王，給我尼堪一支兵馬，我尼堪親自沖城！”見戰(zhàn)事不利，漢軍旗遲遲打不開局面，心急的尼堪又來請戰(zhàn)。
不同歷史上他在1653年敗于李定國手中，身首異處之時，已經(jīng)是大清的親王銜，尼堪現(xiàn)在還只是一個貝子，并沒有什么太重要的地位，親自登城，并非不可以。尼堪又天性好戰(zhàn)，因此連續(xù)請戰(zhàn)。
“退下！現(xiàn)在還不到你出擊的時候！”多鐸少有的對他瞪了一次眼。
尼堪悻悻然退下，再不敢多說。
此戰(zhàn)，從中午一直戰(zhàn)到黃昏，城上城下，箭矢如雨，爆炸連綿，喊殺慘叫不斷，攻到城下的漢軍旗死了一批，傷了一批，又退了一批，雖然漢軍旗的各個都統(tǒng)和參領們都是指揮督戰(zhàn)，六個漢軍旗攻城攻的不可謂不猛，但卻依然無法動搖玉田的城防，玉田城，就像是大海中的一葉扁舟，明明隨時都會傾覆，但每一次驚濤之后，它卻又頑強的出現(xiàn)在你的面前。
而隨著小舟一起出現(xiàn)的，是漢軍旗丟在城下的累累尸體……
清軍漸漸露出疲態(tài)，而城頭守軍卻是越戰(zhàn)越勇，眼見天色漸漸黑了下來，熊熊火把燃起，多鐸卻依然沒有停止攻城的意思，英俄爾岱向前，硬著頭皮向多鐸拱手：“主子，天色已晚，漢軍旗的攻勢已經(jīng)凌亂了，不如先退下來重整旗鼓……”
不等他說完，多鐸狼一樣的兇眼就掃了過來，嚇得他將后面的話，硬生生地咽了回去。
“一鼓作氣，再而衰，三而竭，今日是我軍拿下玉田的最好機會，絕不能后退。再者，一個小小的玉田城都拿不下，我大清還憑什么破關(guān)入塞？”
多鐸臉色發(fā)白，眼珠子卻發(fā)紅。
見多鐸發(fā)了狠，英俄爾岱等人再不敢勸了--多鐸的話，還有另一層意思，那就是，如果連玉田都攻不下，我還什么臉目做豫郡王？
“攻。不攻下玉田城，絕不收兵！”多鐸惡狠狠地下令。
這一來，沒有人敢勸了。
白甲兵奔馳而去，將多鐸的最近命令傳給攻城的漢軍旗各個將領，得了多鐸的死命令，漢軍旗各個旗主都是心中叫苦，但卻不敢提出異議，只能督促部下，死命攻城。
圖爾格想了一會，撥馬上前，抱拳道：“豫郡王，明軍城頭守衛(wèi)堅強，強攻一時奏效，奴才看西北角城墻已經(jīng)出現(xiàn)裂縫，如果能將城墻下的土石挖空，輔以火藥，說不得就會有事半功倍的效果！”
多鐸眼睛一亮，點頭：“準！”
圖爾格領命而去，安排漢軍旗的盾牌手護衛(wèi)兩百多個操著鐵鍬鎬頭的包衣奴才沖到西北腳城墻下，然后包衣奴才們揮鍬掄鎬，拼命挖墻根。
不止西北角，為了分散守軍的主力，圖爾格在西城墻的另外幾個地方，也同時開挖。
很快，城頭守軍發(fā)現(xiàn)了他們的企圖，在連續(xù)扔下了幾個手雷，轟然一片，但因為有盾牌的保護，沒有造成太大傷亡，更沒有阻止挖墻根的動作之后，守軍調(diào)來了一鍋鍋滾燙的金汁，嘩嘩地往下倒。
“啊~~”
盾牌兵和包衣奴才們被燙的慘叫連連，生不如死。
但挖墻根的工作并沒有停止，圖爾格親率白甲兵督戰(zhàn)，任何人也不許后退，同時不停的補充盾牌手和包衣奴才，替換那些被金汁所傷、已經(jīng)不成人形的倒霉鬼。
挖墻根的工作一直在繼續(xù)。
稍傾，城頭再有液體傾倒而下，但這一次卻不是惡臭滾燙的金汁，而是黃色的桐油，接著，大批薪柴也從城頭扔下，盾牌兵正感覺不妙時，就見一顆巨大的，冒著火星的萬人敵從城頭落下，“轟”的一聲，萬人敵在城墻下爆炸燃燒，引燃了桐油和薪柴，登時，城墻下變成火海一片，眼睛里看到的每一個人都變成了“火人”，全身著火，慘叫著，在地上打滾，又四處撲騰，很快就燒成了一堆不能動的黑炭……
挖墻戰(zhàn)術(shù)失敗了。
圖爾格臉色發(fā)青。
鑲白旗的五爪龍旗之下，多鐸又受了一次打擊，氣的連連咬牙。
“轟轟轟轟……”
建虜?shù)呐跔I再一次轟鳴，目標仍然是玉田西北角的城墻，只不過這一次不是在進攻停止，而是在進攻繼續(xù)的情況下進行的。除了進攻西北角的清軍少有退卻，其他地方的清軍依舊在猛攻。
“放！給老子放！”
建虜炮營都統(tǒng)馬光遠承受了多鐸很大的壓力，他紅著眼珠子，冒著炸膛的危險，令手下連續(xù)放炮。
激戰(zhàn)到亥時（晚上九點），西北角城墻在遭遇連續(xù)猛攻，已經(jīng)搖搖欲墜的情況下，就聽見城下的敵軍忽然爆發(fā)出了一陣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，閻應元向下一望，只見城下的敵軍忽然從兩邊一分，一大隊的舉著小盾的鐵甲兵沖了出來，火把之下，清楚看到他們面目猙獰，每一個人都頂尖盔、披著三重鐵甲，有人拿的不是小盾，而是雙刀，還有人手中武器是短斧或者是鐵骨朵。
建虜重甲兵！
閻應元知道，玉田城最嚴峻的考驗來了，在這之前，攻城的都是漢軍旗，也有少量的蒙古旗，但真正的建虜八旗一個也沒有出現(xiàn)，建虜人少，每一次戰(zhàn)斗都秉持著不到關(guān)鍵時刻，絕對不輕易動用八旗勇士的原則。八旗壓陣，督促漢軍旗和蒙古旗在前沖陣當炮灰，是建虜一向的慣例，尤其是攻城戰(zhàn)中，八旗兵很少親自上陣，但今日，當攻城戰(zhàn)進行了一天，城上守軍已經(jīng)疲憊，最后關(guān)頭來到之后，八旗兵終于是出動了。
這一隊八旗兵有八百兵，分別穿著鑲白旗和正白旗的盔甲，顯然都是多鐸多爾袞兄弟的嫡系。為首的那個將領一臉絡腮胡，揮舞長刀，儼然是在建虜軍中一個有身份有地位的人。
原來是尼堪。
多鐸終于準許他親自帶隊攻城了，不過卻有叮囑，準他攻城，但他不準他親自登城。
于是，在城墻下一百步，尼堪停下腳步，身后左右立刻圍上了好幾面的鐵盾，將他護衛(wèi)在中間，尼堪揮舞手臂，大聲喝令攻城。
“放銃！”
“手雷！”
閻應元連續(xù)嘶聲大吼，額頭上的青筋一根根的暴凸出來。
建虜八旗都身披三重重甲，弓箭是沒有用的，只有斑鳩銃和鳥銃近距離釋放，和扔下的手雷才能對他們造成傷害。
不止閻應元，城頭所有守軍都知道到了危急關(guān)頭，鳥銃兵拼命放銃，滾木磚石拼命往下投擲，金汁也連續(xù)傾倒了三兩鍋，但依然不能阻止八旗重甲兵的登城。不得不說，八旗重甲兵的確勇猛，即使是面對金汁和手雷也毫不膽怯，而多鐸選擇派出他們的時機也很是恰當，正是守軍疲憊，城下的漢軍旗漸漸衰竭之時，八旗重甲兵的出現(xiàn)，不但是鼓舞了漢軍旗的士氣，令他們再次鼓起勇氣，猛烈攻城，同時也震撼了城頭守軍，令人不由有一種城墻已經(jīng)不可守還是后退保命的怯弱。
城下漢軍旗和蒙古旗拼命放箭，為登城的八旗重甲兵提供掩護，箭矢如雨，壓的城頭守軍壓不起頭。
“絕不能讓他們登城！手雷，手雷！”
閻應元嘶聲大吼。
點火的手雷連續(xù)扔下，剛才擲彈的弓箭手還控制著，不敢一次性全扔下去，但現(xiàn)在顧不了了，嗖嗖嗖嗖，手雷雨點般的從城頭砸落。即使是身披三重鐵甲的八旗兵也擋不住，因為他們的面部小腿都是暴露的弱點，只要被手雷炸到，立刻就會慘叫倒地。而登上云梯的八旗重甲兵，還要面對磚石滾木的猛砸，閃躲中，不住的落梯，而當他們臨近城頭，則會遭到三到四支長槍的同時攢刺。
即便如此，仍有一些悍勇的重甲兵登上了城頭，
第一個登上城頭的八旗重甲兵首先看到的就是閻應元。
仗打到現(xiàn)在，閻應元預備的后備隊已經(jīng)全部打完，連他身邊的親兵也都被分派到了各個墻垛口，閻應元身邊現(xiàn)在僅有的，只有兩名跟隨他多年的老家人，配上汪奇和幾十個原本的騎兵。
而駐守西北角這一片城墻的官兵和社兵，在建虜連續(xù)的猛攻和炮擊之下，已是損失慘重，此時依然能緊握兵器，堅守崗位的，已經(jīng)不足剛開始的一半了，面對身披三重鐵甲，氣勢洶洶的登城建虜，很多人眼睛里都露出了懼色。
“殺！”
第一個八旗兵剛一露頭，閻應元就一刀斬了過來，將他直接斬落城下，但幾個云梯不住的有八旗兵登上--雖然大部分爬城的八旗兵都在半途之中掉下云梯，但沖上城頭的少數(shù)八旗兵依然給城防造成了巨大麻煩，不止是因為他們身披重甲，刀槍難入，更因為在一天的激戰(zhàn)之后，守軍傷亡嚴重，最初能輕松組起盾陣，然后用鳥銃集射、消滅敵人的辦法，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有點用不上來，盾兵，長槍兵和鳥銃兵都有點各自為戰(zhàn)的意思。
閻應元大聲嘶吼，一邊戰(zhàn)，一邊令部下重整陣型，用鳥銃向建虜集射。
但沖上城頭的八旗重甲兵都經(jīng)驗豐富，而且非常悍勇，他們并沒有聚在一團，而是拼命的往人多的地方殺，一個八旗重甲兵就將十幾個守軍攪的手忙腳亂，盾兵，長槍兵和鳥銃兵一時根本無法組成陣型。
再這么下去，等登上城頭的八旗兵逐漸增多，西北角城墻必失無疑。
“殺虜~~”
正危急之時，忽然聽見一陣震天的喊殺，一大彪的人馬忽然沿著馬道登上了城頭，為首兩人都身穿白衣，當先那人身材英挺，揮舞長劍，后面之人略為嬌小，手使雙刀，兩人齊聲吶喊，風一樣的沖上城頭。
卻是李巖和紅娘子。
雖然已經(jīng)變成了醫(yī)者，但李巖胸中的斗志并沒有湮滅，尤其是面對入侵家國的異族外虜，他心中的情緒一直都在澎湃，城頭的炮聲和戰(zhàn)鼓聲，激勵著他。自古以來，勒石燕然，封狼居胥，是每一個真正擁有雄心壯志的漢家兒郎的最高理想，李巖也不例外，雖然是醫(yī)者，但他時時關(guān)注城頭的戰(zhàn)況，所以他主動向李儒明醫(yī)官請命，擔負起了前往城頭第一線，指揮青壯，轉(zhuǎn)運傷員的重任。
從大前日激戰(zhàn)到今日，李巖以自己的能力和魅力積累了一定的威信，今日見漸漸建虜洶洶上攻，城防岌岌可危，他當機立斷，立刻召集運送傷員的青壯和輕傷兵，將自己的計劃說出，然后高喊口號：“殺虜！”毅然決然的沖上了城頭。
因為是醫(yī)官，所以李巖和紅娘子都沒有甲胄，但無礙他們的英勇。
跟在李巖和紅娘子身后的輕傷兵和青壯都舉著盾牌，更有人舉的是大塊的木板，他們沖上城墻之后，十幾個人為一組，墻一樣的向八旗重甲兵壓去，雖然有點笨手笨腳，但仗著人多，一時卻也將八旗兵逼住了。紅娘子更是用她輕巧靈動的刀法，連連刺中兩個白甲兵的面門。血雨飛起，八旗兵捂臉慘叫倒地的同時，紅娘子卻已經(jīng)又回到了丈夫身邊，替丈夫擋住了右邊砍來的一把長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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