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9章 408.九重天之上（萬字大章）
內(nèi)侍，一樣可能踏上修行之路。
不論大唐人間還是大明人間，修道界歷史悠久，悠悠漫長歲月下，類似事早已不稀奇。
身體有缺者，或有些許不便，但路子終歸不曾禁絕。
便是最講究陽剛氣血肉身命功的武道，同樣有相應(yīng)分支。
正如女子習(xí)武，亦可能有所成就。
只是經(jīng)年累月之下，歷朝歷代，內(nèi)侍相關(guān)群體中少有與修行之道上出類拔萃者，故而世人便也少有特意提起。
但眼下大明人間那邊，倒是鬧出不小的動靜。
畢竟大明皇朝同北方異族還有西域佛門這一場大戰(zhàn)，雙方頂尖強者云集。
這種情況下，想要在正面戰(zhàn)場有所斬獲，非尋常人所能做到。
“大明宮中內(nèi)侍，出了能人，看樣子可能還不止一個�！崩卓⊙缘馈�
楚昆：“明廷宗室子弟雖然人數(shù)眾多，但成氣候者卻極為稀少，內(nèi)廷從另一方向培養(yǎng)出高手了�！�
明皇舍得放他們出宮隨軍北征，這一趟大明皇朝上下確實算是難得團結(jié)起來，全力出擊。
“師兄，如果他們強行攻入須彌，這一戰(zhàn)不知會如何收場？”楚昆輕聲問道。
佛門手印一脈，在須彌成了大氣候。
但這次他們的對手，不同于以往。
大明人間，天地靈氣潮涌已有數(shù)百年，不論時間長度還是當(dāng)前靈氣之豐沛，皆為諸人間之冠。
只是此前大明皇朝因為內(nèi)部原因而對立內(nèi)耗嚴重，連各自為戰(zhàn)都做不到，常年互相拆臺扯腿。
面對北方異族、歸藏小明廷、人間道國、歸墟、南方五代十國人間相通等等外部威脅時，大明修士最大的敵人，仍往往來自本土身后。
某種程度上，在他們本身的觀念里，往往亦視對方為真正的對手。
四方邊患，不過疥癬之疾。
廟堂不正，才是危及社稷。
只是當(dāng)大明皇朝難得暫時結(jié)束內(nèi)耗形成合力時，當(dāng)前時間點這仍是毋庸置疑的龐然大物。
不只須彌羯磨部和北方異族難當(dāng)其鋒芒。
整個須彌金剛界五部，都如臨大敵。
金剛部主伽羅陀身隕，蓮華部主宗伽失陷在外。
好在全力回援的情況下，須彌中仍可能有佛部之主、寶部之主、羯磨部主三大九重天佛門法身圓滿的高手，率領(lǐng)其他佛門上師坐鎮(zhèn)。
但對面大明皇朝此番參戰(zhàn)九重天高手，只多不少。
“首輔陳裕這次確實領(lǐng)袖群倫了�！�
楚昆言道：“除了當(dāng)朝重臣和道、佛高手外，還有此前已經(jīng)致仕的內(nèi)閣老臣重新出山。
按年齡算，老人家們都六百歲以上了吧？”
雷�。骸捌甙僖陨峡峙露加辛��！�
綱常禮制整體系統(tǒng)維持下，令理學(xué)修士可以反常地在年事已高情況下，仍保持強大實力。
換了其他修行路數(shù)，六百歲以上的上三天修士將不可抑制步入衰弱。
但理學(xué)一脈，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個階段，他們正當(dāng)盛年。
所謂致仕，告老還鄉(xiāng)，更多是朝堂斗爭失敗后的產(chǎn)物，只有少數(shù)才是當(dāng)真步入生命最后幾十年階段終于開始真正腐朽。
故而人老心不老者，大有人在。
反倒是理學(xué)修行的年輕一代，較之其他修行路數(shù)的修士，顯得平庸甚至孱弱。
而在大明皇朝，能入內(nèi)閣者，至少是九重天修為。
入閣者，方能擔(dān)負社稷，臻至九重天圓滿境界。
所謂告老還鄉(xiāng)，只要是安穩(wěn)落地，并不會剝奪他們過往修為。
是以大明朝等著重新出山的老人家們，一個二個都不容小視。
雖然，以壽數(shù)論，他們已無多少時日。
“那他們還這么拼命？”楚昆嘆息。
雷�。骸耙徽撸T生故舊是張網(wǎng)，二者，此番是順風(fēng)仗，這種情況下，想去須彌一探究竟的人不會少�！�
楚昆聞言，若有所思。
佛門手印一脈借須彌大興。
當(dāng)中可能蘊含某些秘密，甚或珍寶。
有興趣一探究竟或者碰碰運氣的人，想來不在少數(shù)。
尤其是通過歸藏，聽聞來自大唐的消息，大唐人間曾經(jīng)攻入須彌，擊殺金剛部主伽羅陀等高手，之后更全身而退，便讓大明這邊眾人一些額外顧慮也消散。
但是……
“須彌未必是那么好進的。”雷俊徐徐說道。
當(dāng)初他和唐曉棠殺入須彌，是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。
早先他滅門大唐金剛寺后封堵大唐人間去往須彌的門戶，出于種種考慮，模樣看上去搖搖欲墜。
有實力，但不多。
雷俊本意是誤導(dǎo)須彌中金剛部留守之人和身在大唐人間的金剛部主伽羅陀。
但就結(jié)果而言，也誤導(dǎo)了須彌里金剛界其他五部中人。
所以等雷俊、唐曉棠突然壓著金剛部主伽羅陀殺進須彌的時候，須彌里金剛界四部其實都比較空匱。
只有寶部之主梵達陀日常值守須彌，他麾下寶部高手甚至都有很多人還在大漢人間那邊。
至于佛部，還有經(jīng)營大宋人間的蓮華部和經(jīng)營大明人間的羯磨部，壓根就不在須彌中。
等這些須彌高手趕回來，雷俊、唐曉棠早已經(jīng)回大唐了。
須彌山下定然有古怪。
但只得寶部之主梵達陀一人，看來是無法將之開啟。
可大明皇朝的老大人們，眼下情況就截然不同了。
他們此番高手云集不假，但當(dāng)中絕大多數(shù)人，都是儒家理學(xué)修士。
這注定了他們再是強大，作戰(zhàn)風(fēng)格也是步步為營，穩(wěn)扎穩(wěn)打推進。
如此規(guī)模與聲勢，須彌金剛界五部定然如臨大敵全體回收。
如此推進速度，也足夠須彌佛門從其它人間全體回收。
縱使五部僅余其三，憑自身未必能抵擋大明兵鋒，但眼下須彌山會是怎生模樣，可就不好說了……
“師兄，你和唐師姐當(dāng)年挖的大坑，如今不知要埋多少人了�！背サ穆曇袈爜矸路鹩行┭捞�。
雷俊：“這你高估我了，我當(dāng)初真沒想那么多�！�
楚昆：“………”
師兄，我信你。
就是不知道大明皇朝的各位，有多少人相信……不，應(yīng)該說是，不知道大明皇朝的各位，還能剩下多少人來考慮這個問題。
“大明跑這么慢還能趕上須彌的門，我們這邊也需做些準備�！崩卓〕烈�。
楚昆：“師兄是指須彌之后可能破罐子破摔？”
雷俊、唐曉棠上次打崩須彌金剛部后，須彌佛門沒有更進一步報復(fù)的舉動。
可能是其他四部無意為金剛部死拼。
也可能是因為別的某些原因令他們暫時按捺。
這趟如果大明皇朝真把須彌逼上絕路，他們固然站在第一線，事后難說須彌方面會否也找大唐人間的后賬。
有這方面可能，不論可能性大小，雷俊都提防一手。
張徽、蕭春暉、孟少杰自也會傳訊回來給女皇張晚彤。
很快，龍虎山上，雷俊接到帝京洛陽傳出的圣諭。
女皇果然同樣在關(guān)注大明那邊的相關(guān)消息。
至于大明眼下，莫說此番北征異族西伐須彌，許多人本身抱著的目標，便是入須彌看看。
就算原先只想止步于人間范圍內(nèi)的人，這時也不好多說什么。
通往須彌的門戶已經(jīng)被搶占。
氣氛都烘托到這里了，終是要進去看看才行。
大明朝堂上，畏敵如虎是比輕率冒進更嚴重的指控。
于是，大明攻入須彌。
佛部、羯磨部、寶部為首的須彌眾僧，抵抗頑強而又激烈。
他們實打?qū)嵅幌Ｍ煌饨缬|動須彌山。
數(shù)千年的積累和努力，豈可輕易前功盡棄？
但如果當(dāng)真事不可為，他們這次有時間做好最后的準備，一切皆是因果使然吧……
須彌眾僧盡全力守御。
大明修士攻勢如潮。
最終，來自大明的高手，如愿觸動須彌山。
須彌山崩。
在那個瞬間，大明首輔陳裕，心中忽然生出強烈的不安。
和他一樣同為九重天圓滿的劉沖等理學(xué)大儒，心中亦陸續(xù)生出警兆。
真武觀主木淳陽，雙目中驟然精光四射。
余下高銘等九重天理學(xué)大儒，亦陸續(xù)開始生出不安之感。
眾人視野中，那原本仿佛須彌支柱般的須彌山崩塌后，不見塵土飛揚。
而是有無聲無息，無色透明的茫�；鸷�，在須彌中蔓延開來。
無邊無際！
“……明王忿火！”陳裕面沉如水。
方才同須彌高手交鋒，明王忿火他們接觸得多了。
但所有須彌高手化身而成的明王忿火集中在一起，也遠遠沒有眼前這么大的規(guī)模與威力！
以佛部之主毗摩舍為首，須彌頂尖高手齊聲頌?zāi)罘鸾?jīng)，同時一起結(jié)印。
他們一改先前全力守護須彌的態(tài)度，此刻護持門人弟子，忙不迭遠離退避。
大明修士見狀，亦紛紛開始退出須彌。
遙望先前須彌山所在方向，就見無邊明王忿火中心，有巨大的黑影，升空而起。
自那龐大的黑影中，傳出駭人的妖氣惡氛，同樣非九重天大妖所能擁有。
黑影升空，竟仿佛瞬間便破開須彌界域，向域外茫茫虛空飛遁而走。
在其下方，自茫茫明王忿火火海中，又有第二個巨大的身影立起。
那身軀通體青藍色，二臂，右手執(zhí)劍，左手執(zhí)索，只是長索暫時斷了一截。
其頭戴五個花瓣冠，腦后有熊熊火焰，三目圓睜，右眼仰視，左眼俯視，額眼平視。
在場大明修士，皆飽學(xué)之人，雖然斥須彌眾僧為妖僧邪道，但對其流傳在外的經(jīng)文典籍，大多有所了解。
只看那透明火海中做忿怒相的巨大身影，便紛紛認出其來歷。
不動明王相！
佛門手印一脈傳承中五大明王之首，傳說乃大日如來之教令輪身，現(xiàn)忿怒相，可降服世間諸魔。
明王相虛幻，自不是真正的大日如來顯化。
但能成就此身，只會是已經(jīng)佛身圓滿，證得九重天之上佛門金身境界的大能尊者！
須彌中，此前沉睡著一位九重天之上的佛門尊者。
不。
不止如此。
那不動明王相揚起右手長劍，有無形之力斬破虛空，落在先前那騰空飛起要飛遁出須彌的巨大黑影身上。
巨大黑影全身一震，不見流血，但全身上下，皆有無形無色明王忿火流轉(zhuǎn)焚燒。
震耳欲聾的怒吼聲響起。
但那黑影沒有停留，而是繼續(xù)向上，強忍傷勢，飛出須彌，轉(zhuǎn)瞬不見。
在此期間，不動明王相左手提著的斷裂長索復(fù)原。
雖然來不及再勾拿束縛飛走的巨大黑影，但長索伴隨熊熊明王忿火飛旋，當(dāng)場便將九重天圓滿的理學(xué)大儒陳裕套住。
陳裕身邊大量文墨聚集，但轉(zhuǎn)眼就被透明的明王忿火全部摧毀。
大明首輔臉色鐵青。
雖是短短瞬間，但須彌中究竟怎生情況，已經(jīng)一目了然。
這里，先前分明有不止一位九重天之上的存在。
只不過，當(dāng)中一位妖圣，是被佛門尊者鎮(zhèn)壓于此。
須彌山形成的密儀，既是助佛門尊者自身療養(yǎng)，也是為了煉化那大妖。
在這個過程中，須彌眾僧因此而受益。
只是密儀，內(nèi)外相輔相成，同樣需要來自外界的大量反饋。
那大妖方才掀起惡氛滔天。
但其恐怕正處于極為虛弱的狀態(tài)，被消磨多年，鼎盛之時定然比如今還要更強悍得多。
而能將之鎮(zhèn)壓于此不斷煉化甚至滋養(yǎng)須彌眾僧的存在，實力無疑更加強橫。
登仙之人，亦有強弱之別。
原先沉寂于須彌中的這位佛門尊者，實力之強，更讓大明皇朝眾人感到心悸。
密儀尚未徹底完成，驟然中斷，對方不說前功盡棄，但定然反受其害。
可即便如此，那巨大的不動明王相，氣焰仍叫人窒息。
長索套住陳裕，陳裕便再無法動彈。
那不動明王相同時再次舉起右手長劍。
茫茫無色火海，反開始收斂。
但一劍揮出，輕描淡寫間，成片大明修士身體從中一分為二。
仿佛斬斷煩惱。
須彌山舊址，不動明王相源頭處，伴隨火海消失，現(xiàn)出一個枯瘦僧人的身影。
他通體肌膚，皆呈現(xiàn)金色。
遠方，須彌眾僧止住后退的步伐。
以佛部之主毗摩舍、寶部之主梵達陀、羯磨部主阇底羅這三位九重天圓滿佛門上師為首，一眾西域佛門弟子，齊齊向那僧人頂禮膜拜：
“尊者�！�
那通體金色的僧人靜立不動，結(jié)智拳印，雖未開口，但仿佛有聲音響徹整個須彌：
“大明人間事，無需你們插手，毗摩舍留下重建須彌，梵達陀和阇底羅，去尋宗伽，早日助他回來�！�
須彌眾僧齊聲道：“是，尊者�！�
那枯瘦僧人仍靜立原地。
但不動明王相雙手揮舞，寶劍和長索頓時橫掃四方。
…………………
須彌外，大明人間，西域之地。
吳黨僅次于首輔陳裕的二號人物，在如今內(nèi)閣中亦排行第三的大學(xué)士桑巖，守在虛空門戶入口處。
另有菩提寺方丈廣書大師，在外圍警戒。
異族被大明兵鋒驅(qū)離漠北和西域，向更遙遠的漠外退避，異族汗王負傷。
但陳裕、桑巖等人沒有輕忽大意將之忽視，仍警惕對方卷土重來。
只是對方行動迅捷，一心想走的情況下，大明皇朝的理學(xué)大儒們還真不好強留他。
不過已經(jīng)殺傷不少異族修士，并且失去水草豐盛之地和靈氣充沛之所，對方元氣大傷，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內(nèi)都難再威脅大明北疆。
相較于遷移離開的異族，西域佛門通往須彌的虛空門戶則位置固定，避無可避。
接下來就看須彌內(nèi)戰(zhàn)事結(jié)果如何……
桑巖念頭正轉(zhuǎn)到這里，忽然心生警兆不安之感。
不及細想，便有大量文墨在他身邊聚集。
同一時間，一個身影正從須彌向外沖出！
桑巖剛看清楚那人是真武觀主木淳陽，便見木淳陽的身軀，竟然一分為二！
丹鼎派九重天五層，五氣朝元境界的道門大乘高真，竟然被閃動佛光的劍鋒直接斬斷身軀。
其身軀雖然斷作兩截，但看上去仍然完好，只是傷口處有無色透明的佛門明王忿火正在燃燒！
虛空似是扭動一下，仿佛有同樣無形透明的存在飛出。
但此刻桑巖顧不上深究。
因為自通往須彌的虛空門戶中，與那寶劍一起，赫然又有長索從中飛出。
當(dāng)場便將桑巖卷住。
九重天圓滿大儒桑巖身邊的文墨，被長索一卷，頓時消融。
長索仍然將桑巖牢牢束縛。
大明人間這邊，大量文墨聚涌，形成黑色的殿堂。
殿堂絡(luò)繹不絕，連成一片，遍布四方。
大明皇朝方面步步為營，穩(wěn)扎穩(wěn)打，自然將虛空門戶入口處營造成穩(wěn)固的堡壘，既是延伸向須彌的橋頭堡，也是接應(yīng)陳裕、劉沖、高銘等人退回來的后路。
九重天圓滿境界大儒長期營造下，這里的文墨自然厚重凝實。
長索落入其中，一時間竟然微微停頓。
桑巖趁此機會，連忙想要掙脫并逃離。
但那劍鋒再一斬，頓時成片殿堂垮塌。
理學(xué)綱常禮制對下層制約極強。
可眼下桑巖面對的卻是修為境界更在他之上的對手。
于儒家而言，已經(jīng)立地成圣。
于道家而言，已經(jīng)推開仙門。
于佛門而言，已經(jīng)證得佛身圓滿。
劍鋒斬破成片文墨所化的殿堂，長索頓時重新得了自由，當(dāng)即便將桑巖重新束縛。
索與劍上，皆生出大量無色透明的明王忿火，大肆焚燒余下的文墨。
桑巖絕望抗拒中，仍然被長索拖入通往須彌的虛空門戶。
這位大明閣老此刻唯一的想法是：
首輔陳裕和他們，判斷都失誤了。
須彌，比他們預(yù)期中更加強大。
但問題在于……
那些和尚早干什么去了？！
有這本事，怎會被大唐人間那邊打崩金剛部？
無色的火海，不斷向四方蔓延，開始席卷天地，聲勢駭人。
留守在虛空門戶外的大明修士，倉惶而退。
距離此地相對遙遠處。
虛空中微微晃動，然后隱約有光華閃爍，漸漸浮現(xiàn)出一個人形。
人形就外貌觀之，似十七、八歲少年，頭戴道巾，身著道袍，但形體虛幻。
其相貌，和真武觀主木淳陽少年時酷肖。
正是他的元嬰陽神。
在他身體表面，同樣有無色的明王忿火蔓延。
木淳陽失了肉身法體，這時能調(diào)動的真武重水稀少。
好在他額外有所準備，觸及沙地，此前預(yù)先埋藏在這里的一條真武重水水脈當(dāng)即涌出，助他壓制元嬰陽神上的明王忿火。
要對上須彌羯磨部乃至更多須彌高手，并且多半會被理學(xué)大儒們拱在最前，木淳陽自是多做一些準備，只是他此前亦不曾料到，須彌中最后會是如此結(jié)果。
相較于羯磨部主阇底羅等人的明王忿火，此刻糾纏在他身上的忿火更加難纏。
充沛的真武重水水脈都無法將之熄滅，只能勉強加以牽制。
木淳陽神色凝重但冷靜。
他的元嬰陽神盤膝端坐于虛空中。
下方真武重水水脈內(nèi)，則有一具早已備好的假身浮現(xiàn)。
這假身涉及多種天材地寶，乃是木淳陽為自己準備的第二幅身軀。
無需奪舍他人，亦可重獲肉身。
九重天圓滿境界的道家丹鼎派大乘高真，五氣朝元法體被破，不管奪舍還是凝聚假身取代，修為都可能因此跌落，不復(fù)此前五氣朝元之境，需要時間恢復(fù)。
但木淳陽情況較旁人特殊。
他生就造化仙體。
此刻，伴隨元嬰陽神落入下方假身，重獲肉身軀殼，在此過程中，周圍天地間滾滾元氣紛紛融入其中，與之相合。
一時間，仿佛天地造化，熔于一爐。
待木淳陽元嬰神魂與新肉身軀殼徹底合一，五氣朝元法體亦重現(xiàn)。
只是在此后相當(dāng)一段時間內(nèi)，他平日里無法再繼續(xù)借造化仙體之能修行。
這位真武觀主長長呼出一口氣。
但神情并未見輕松。
明王忿火，仍在糾纏他。
平時他魂魄狀態(tài)皆處于巔峰時，五氣朝元法體加持下，可以直接硬抗羯磨部主阇底羅等人的明王忿火攻擊。
但那具超出九重天之上的不動明王相例外。
好在，暫時借助真武重水水脈，尚可壓制。
木淳陽站起身來，遠望須彌門戶所在方向。
明王忿火肆虐席卷。
但那具不動明王相，那個證得佛門金身的尊者，并未追出須彌。
是去往其他地方，例如歸墟，尋找蓮華部主宗伽？
還是有別的什么原因？
…………………
大明皇朝西北邊陲，文華之氣沖天而起，不顯靈動，但是規(guī)整厚重。
重重文墨凝聚之下不斷蔓延，竟化作一條蜿蜒漫長，由筆墨構(gòu)建而成的長城。
筆墨長城上空，文華之氣沖霄而起，仿佛隔絕天地。
雖然無色透明的明王忿火尚未蔓延到此處，但大明皇朝已經(jīng)開始全力構(gòu)筑針對西北的防御。
源自西域的明王忿火，遍布千里，經(jīng)久不息，長燃不滅。
在西域遭逢慘敗的大明皇朝，已經(jīng)無力反攻。
如此鼎盛的陣容還能大敗虧輸，大明皇朝上下再如何互相甩鍋，朝堂上頂尖的大佬們心中都生出相同猜測。
須彌中，可能存在超乎他們預(yù)期的強者。
好在，一段時間的不安過后，眾人發(fā)現(xiàn)，對方似乎沒有追出須彌，降臨大明人間的動作。
這讓大明君臣松一口氣。
一邊繼續(xù)戒備西北方向，大明朝堂一邊繼續(xù)高速運轉(zhuǎn)。
雖然和須彌有關(guān)的諸多消息仍不祥，但有關(guān)陳首輔的命運，不論其生死，都已注定。
次輔周明哲，接替對方，成為首輔。
盛極一時的吳黨，就此衰落，好在有晁豐主持大局，不至于直接跌落谷底。
但大明朝堂的舞臺，接下來他們將讓給周明哲、席之昌等人的楚黨。
周明哲亦不輕松。
他有考慮陳裕和吳黨失敗受挫后的計劃。
但當(dāng)前損失之慘重，已經(jīng)不只局限于吳黨，而是涉及整個大明皇朝。
留給新首輔的是一個實實在在的爛攤子。
…………………
須彌內(nèi)分出勝負，金剛界五部在其它人間，態(tài)勢頓時不似先前那般內(nèi)斂。
雖然幾大部主暫時不見蹤影，但依托各大人間金剛寺的傳承，須彌僧人展現(xiàn)出的精神面貌已經(jīng)截然不同。
有關(guān)善智慧尊者的傳說，開始在各大人間流傳。
大漢人間，原本因為須彌寶部收縮而改變的天下大勢，此刻又為之一變。
瑯琊王氏祖地內(nèi)。
兩個王氏子弟正在查閱典籍。
“在這里�！蓖庥^似中年模樣的儒生這時開口。
青年模樣的王嘉楠放下自己手頭書本，去往族兄王不久身邊。
王不久手指輕點桌上古籍書頁：“善智慧尊者，當(dāng)初東漢末年大劫以前便已經(jīng)證得金身的佛門尊者�！�
王嘉楠低頭看文獻記載：“就算他一直在須彌中處于似生非生的狀態(tài)以延續(xù)生命，那這年代也太遠了，他的壽數(shù)和境界豈不是……”
王不久：“至少，當(dāng)前仍不妥當(dāng)，否則早就重新現(xiàn)世了，不過即便如此，也絕非尋常人等可及�！�
王嘉楠不語，面現(xiàn)憂色。
王不久：“祖父和伯父他們的意思呢？”
王嘉楠答道：“長輩們的意思，都是此一時彼一時，唇亡齒寒，接下來需跟朝廷宗室更多走動�！�
王不久：“東宮里那位？”
王嘉楠：“自然是同太子殿下多走動，怎都不可能是當(dāng)今陛下。”
略微頓了頓后，他繼續(xù)說道：“……祖父的意思，我們同時也需多做幾手準備，以防朝廷直接倒向須彌佛門�！�
王不久微微頷首，接著又問道：“六叔那邊有消息了么？”
王嘉楠嘆氣：“仍然沒有�！�
王不久于是沉默。
東陽山人王旭，曾經(jīng)的瑯琊王氏六郎，公認大漢人間除宮中那對父子外，最有可能登臨青云之上的人。
可這方大漢人間的天地靈氣潮涌尚未真正來臨，對方便不在了。
生不見人，死不見尸。
如今反而給瑯琊王氏保留最后一線希望。
希望對方仍然在世。
可是，這遠景當(dāng)真能實現(xiàn)么？
同一時間，大漢人間另一處世族名門，隴外蕭族的祖地內(nèi)，就在重中之重的宗祠前，亦有兩人并排而立。
一男一女，皆氣質(zhì)儒雅高華。
男子名蕭軒，乃大漢隴外蕭族當(dāng)代族主。
女子名蕭靜，則是此前大同蕭族族長。
“如今多事之秋，關(guān)鍵之刻，最重要的事，便是本族之延續(xù)，我才疏學(xué)淺，難當(dāng)大任�！�
蕭軒徐徐說道：“族主當(dāng)由能者居之，方可匡扶本族走過如此亂世�！�
大漢人間世家名門，此前只得兩位九重天平天下大儒。
一在青州葉族，一在關(guān)隴楊氏。
蕭軒，并不在其中。
大漢人間天地靈氣潮涌之下，他有希望突破至九重天境界，但時間不定。
天下大勢卻瞬息萬變。
大同蕭族幾近覆滅，只有蕭靜等極少數(shù)人機緣巧合下來到大漢人間方才得以保全。
論根基較之大漢隴外蕭族自然相差甚遠。
但蕭軒甘愿將族主之位讓與九重天四層境界的蕭靜。
宗嗣合并，當(dāng)中還有諸多復(fù)雜處，但蕭軒以為時間不等人。
“小妹始終是客居，只是當(dāng)前局面險惡，故而相助兄長一臂之力�！笔掛o首先向蕭軒一禮。
蕭軒鄭重還禮。
…………………
大唐人間。
龍虎山天師府。
雷俊當(dāng)前身處上清雷府洞天內(nèi)。
他雙瞳中天通地徹法箓此刻再次閃動光輝。
師弟楚昆將大明人間那邊最新的種種消息傳訊回來。
“不出須彌么？”雷俊若有所思：“異族汗國人間那邊也有消息傳回，有西域佛門頂尖高手活動的蹤影，看上去更像是在尋找歸墟與蓮華部主宗伽的下落�！�
那位漸漸開始在大明、大漢、異族汗國人間開始存在感強烈起來的善智慧尊者，如果說他不反攻大明人間是慈悲為懷，那當(dāng)前尋找蓮華部主宗伽也是其他須彌僧人負責(zé)，就顯出幾分不尋常來。
歸墟中的存在，同樣可能不簡單。
善智慧尊者親自去撈人，無疑比其他須彌僧人來得靠譜。
眼下看來，相較于不想，更似不能。
但是……
眼下不能，不代表以后一直不能。
就像當(dāng)初雷俊、唐曉棠去須彌逛一圈安然回來，大明皇朝諸位老大人們這趟過去卻踢了鐵板一樣。
腦海中的光球，截止目前，倒是沒新的動靜……雷俊心中思慮。
不過，該做的準備，還是要繼續(xù)。
雷俊不焦不燥，穩(wěn)步推進自身安排。
得自其他人間的消息，則都顯示須彌似乎頗為平和，只是懲戒闖入的陳裕等人后，事情便告一段落，連大明皇朝上下都開始松一口氣。
大唐人間方面，相關(guān)消息當(dāng)前則只局限于極少數(shù)人知情。
“當(dāng)今女皇陛下，尚不能跨出那最后一步么？”楚昆私下同雷俊聊起此事。
雷�。骸案杏X，和須彌里那位相反，洛陽這位非不能，而是不想，至于原因，不知是否有別的什么顧忌�！�
楚昆輕嘆：“都說大勢變革之時代，果然時時變化��！”
雷�。骸拔覀冏龊米约菏诸^的事�！�
楚昆：“是，師兄。”
天漸入夏，雷天師即將迎來自己七十四歲生日。
在此期間，另一件重要的事，則是他的親傳弟子卓抱節(jié)，成功臻至七重天境界。
大唐龍虎山天師府，終于再添一位上三天修士。
并且，亦是同輩人中的第一。
以大唐龍虎山當(dāng)前的幾代傳人論，卓抱節(jié)成為三代弟子中第一位修成七重天通天之境的高功長老。
他是唯一的天師親傳，臻至七重天境界后，亦由恩師雷俊親自主持為他加箓，職授高功。
換穿紫色道袍的小熊，來到雷俊面前，一板一眼行禮：“多有賴恩師多年教誨，弟子方有今日所成。”
“你師祖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，師父領(lǐng)進門，修行在個人，你有今日所成，更多在你自身�！崩卓∥⑿�。
然后……
四下無其他人，他將換穿紫袍的大徒弟拎到面前，揉搓兩把。
有一句講一句，手感比他中三天時更好了。
似乎早料到有此一著，卓抱節(jié)異常淡定，只抬爪正了正自己頭上道冠。
雷俊則笑道：“你如今也是高功法師了，仍無開門納徒的打算么？”
“只是尚未碰到和弟子有仙緣的人�！弊勘Ч�(jié)答道：“在此之前，弟子便用心精進自身吧，如您和師祖一貫教導(dǎo)那般，順其自然便好。”
雷俊看著面前的大徒弟，徐徐點頭：“伱有如此心境，自是再好不過�！�
卓抱節(jié)：“弟子明白，師父是為了弟子著想，弟子亦時時自省�！�
他根底雄厚，剛?cè)腴T時便已有不俗基礎(chǔ)。
各方面而言，他都是天才中的天才。
但以修行進度而言，尤其是在中三天時的提升速度其實不如相近資質(zhì)的人族修士。
并非他偷懶亦或者師門長輩壓制。
而是作為靈獸修習(xí)人的道法，本就與尋常人有差異。
無特殊造化的尋常山貔，自然壽命相較普通人亦來得低。
故而卓抱節(jié)修行途中，有額外礙難，在雷俊教導(dǎo)下，反而各方面求穩(wěn)。
這方面，他同當(dāng)初元墨白一樣。
甚至，元墨白當(dāng)初修行在自己有心控制下，還顯得更慢一些。
即便到了上三天層次，他仍不急不躁。
雷俊培養(yǎng)卓抱節(jié)，在這方面亦是相似情況。
根基牢固的基礎(chǔ)下穩(wěn)步推進，未來道路反而會更寬一些，并淡化壽數(shù)方面的礙難。
“弟子只是有些意外，徐師兄也比預(yù)期中慢了些。”卓抱節(jié)言道。
昔年李正玄收徒徐瑞，李正玄亡故后，由方簡代為教導(dǎo)。
其人天資不俗，用功勤勉，府中亦不曾因過往而慢待他。
同輩弟子中，他入門亦早，進步飛快，是最早臻至六重天的華字輩弟子。
但他在六重天停留了很久，一直沒去嘗試突破六重天到七重天之間的天塹劫難。
以其年齡論，自然仍在中三天修士百歲黃金修練年齡內(nèi)。
只是相較他的天資，如今他進步速度有些慢了。
“當(dāng)初的事，終究還是有些影響么？”
卓抱節(jié)輕聲道：“以為已經(jīng)不在意了，但其實還在心底深處埋藏……”
雷俊平靜：“這一關(guān)，需要他自己過�！�
卓抱節(jié)：“師父說的是�！�
雷俊無需動手，眼瞳中自有光輝凝聚，化作一枚神通法箓，飄到卓抱節(jié)面前：“加箓時道經(jīng)已經(jīng)賜給你，接下來這枚神通法箓，為師先為講法，之后你自己善加揣摩，有不懂之處隨時可來問為師。”
“是，師父。”卓抱節(jié)收下閃動淡淡金輝，仿佛星辰的神通法箓。
他臻至七重天后選擇哪門法箓作為自己第一門本命神通，早有定數(shù)。
命功人書法箓。
這基本也是他們這一脈傳承的固定傳統(tǒng)了。
卓抱節(jié)當(dāng)初閉關(guān)沖擊七重天時，便已經(jīng)借這門神通法箓打下基礎(chǔ)，如今正是前后呼應(yīng)。
至于今后有何種發(fā)展，則要看他自身。
神通法門修習(xí)，莫不如是。
于是接下來的時間里，龍虎山新科高功法師卓長老，靜心在山門祖庭先修持自己的第一本命神通。
待稍晚些時候，府中自會派遣給他新差事。
在此之前，卓抱節(jié)得天師加箓授紫袍，消息已然廣傳天下。
世人盡皆感慨。
自李松身亡乃至被開革出門墻后，龍虎山一脈當(dāng)前存世輩分最高三大長老便是姚遠、元墨白、上官寧三人。
之后再往下，便是年輕一代的許元貞、唐曉棠、雷俊、楚昆等人。
如今，上三天的高功長老中，終于新出第三代人了。
“可惜許真人不收徒，否則依傳統(tǒng)，唐真人和雷天師都該是她弟子，那樣一來，如今龍虎山天師府就是四代傳人授職高功了�！�
大唐蜀山派山門霄頂中，長老何東行跟自己的弟子紀川談起此事。
因為元墨白和卓抱節(jié)的特殊出身，何東行等蜀山眾人談起此事，格外感慨。
紀川微笑道：“不管三代還是四代，其實他們年齡差距都很小�！�
何東行默算元墨白、許元貞、雷俊、卓抱節(jié)四人年齡：“是啊……”
“不過，遙想昔年雷天師自巴蜀之地帶其弟子回山，已經(jīng)是將近五十年前的事了。”紀川言道。
何東行感慨的語氣卻與紀川不同：“還不到五十年，這世間已經(jīng)這么大變化了……雷天師入道，迄今為止，也不過五十六年左右。”
紀川頷首：“是啊，尚不足一甲子�！�
何東行默默算了算：“以修行年限論，他已經(jīng)追上唐真人了�！�
紀川先是驚訝，然后回過神來：“是了，以修道年限論，兩人都是入道五十五年時，臻至九重天二層境界�！�
何東行：“真年輕�。 �
…………………
龍虎山中，雷俊靜心修行。
倒是自大漢人間，有大師姐許元貞吩咐人傳回一些東西。
一些，仿佛灰燼般的存在。
“琢磨昆侖的一些收獲�！�
許元貞傳訊：“該是源自當(dāng)初九天分離時的古老之物，彼時因昆侖界域所以能留存至今，但如今取用后，就需要快速處置了，否則會慢慢消逝�！�
【元天殘燼】
雷俊得了之后，無需多看便知此寶難得，用于煉器煉寶有極大妙用，有希望提升已煉成法寶法器的品質(zhì)，確實妙不可言。
不過也正如許元貞所言，這元天殘燼如風(fēng)中飛灰一般，不抓緊時間使用，靈性便會自動消散。
“最近忙著琢磨昆侖，但須彌中似乎有大動作？”許元貞問道：“善智慧尊者，我記得以前聽過這個名號�！�
雷�。骸半m然可能其狀況有所不妥，但應(yīng)該是其本人。”
許元貞：“聽來有些意思，我琢磨下看看�！�
雷俊忽然問道：“大師姐，你覺得大漢龍虎山隱遁前，知不知道須彌寶部背后，有善智慧尊者存在？”
許元貞：“這正是我感興趣的地方�！�
(本章完)